阿墨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楼诚】吵架

 @楼诚深夜60分 


关键词:旧梦不须记


明诚走了。

 

明楼在里屋等了半个多钟头没听到外面动静,终还是忍不住将门挪开了一条缝,却不想明诚早已不在了。

 

不大的瓦房里,厅堂中央的木桌上还摆着吃剩的面碗,零星的几根面条孤零零地泡在碗底仅剩的一点残汤中,筷子搁在碗沿上,木桌在头顶悬着的橘黄灯泡下泛起一层油腻的光纹,看上去和半个多钟头前无甚差别,除了少了明诚。

 

明楼盯着桌上的碗忍不住又气上心来:“都走好了,走了才清净呢!”

 

这是他两的又一次吵架。

 

两人都已是古稀之年,风雨同载数十年,大风大浪都已过了不少,等老了却总爱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吵。

 

明楼是个完美主义,他力求什么事都要做到让他顺心为止,明诚和他一起走过的数十年也深知他的脾性,只是老头年纪大了脾气也越发变得古怪尖酸,不肯动手还总爱说教,对着一碗面都能吹毛求疵个没完。

 

明诚不做声地吃着面,听着明楼从面条的揉面不匀说到汤汁的葱花放多了,都没点油水,明诚听着终于忍不住摔了筷子,“你能让我好好吃面吗!不喜欢就别吃!”

 

这可算是触了明楼的逆鳞,当场就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摔面色阴沉地进了屋。

 

明诚低着头继续吃面没搭理他。

 

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他们年轻时也争吵过,大到机密重事,小到生活琐事,但两人纵然吵架,到最后总是明楼先让步,听着明诚赌气地说“我在做就把手剁了”时,笑着把他的手抓到自己的手心里捏着,“手就别剁了,留着做饭吧。”

 

吵架可以,但不能过夜,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就像是用力搅着盆里的水,任它翻搅出的漩涡有多大,水面最终仍会恢复如初,连个痕迹都不会留。

 

但今晚似乎闹得有点大,往常明诚是尽量容忍他的怪脾气,听着他在那边絮絮叨叨,等他唠叨完把他赶到房里去不要妨碍他做事。

 

可现在,明诚不见了。

 

明楼在进了房后就开始后悔了,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吵的,可人都进来了总拉不下脸马上打开门去道歉,他等着明诚像往常那样收拾好进屋,然后再想个话头把这事就这么带过去了,哪想那人这脾气比他还大,竟然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简直无法无天!还把他放不放在眼里了!

 

明楼盯着桌上的碗筷愈发来气,竟然连碗都不收拾就出去了,他在屋里转了几圈,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外面正在下雪,黑夜中的雪像棉絮般纷纷扬扬地落下,将它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属于它的颜色,光秃秃的枝桠,屋顶上的砖瓦,门前那条窄窄的小径,天地间似乎都变成了白色,在黑黢黢的夜里格外的刺目。

 

窗缝里挤进来的寒气让明楼打了个哆嗦,他蹙起了眉看向五斗柜上的那座老台钟,那还是老战友的儿子前两年来看他们时给他们带的,每半钟头就会响一声,到整点就会根据时钟的时间来报响。

 

沉闷的钟声在阒寂的夜里响起,每一声“噹”都重重地敲在明楼的心里。

 

明诚出去都快一个钟头了却仍没回来,屋外的雪似乎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他出门时带伞了没,衣服穿够了没,围巾和棉帽戴了没,他晓不晓得他肩上有伤的,这样的天气还出去乱跑什么!他这么久没回来是不是在路上摔了?呸呸呸,明楼在心里否定最后一句,他肯定没事的。

 

明楼完全没注意到他现在想的全是明诚有没有冻着,有没有受伤,至于之前吵架的起源此刻早就被他丢到屋外的雪地里被雪埋起来了。

 

他踱进屋里,翻箱倒柜着去翻明诚的棉帽和围巾,好好的衣柜被他翻得乱七八糟他也不在意,好不容易翻到了一条被压在箱底的棕色毛线围巾时,他愣住了。

 

这条围巾他记得的。

 

那是明镜织的,最先是要给明台戴的,但明台嫌颜色不配衣服,再加上小少爷一向风流惯了的,不肯戴这跟他气质不符的围巾,于是围巾就到了明楼手里,明楼无法拒绝就顺手让明诚帮他收拾了,后来也没什么机会戴上,这条围巾就慢慢被他遗忘在往昔的记忆中,不曾想还能再见到这条围巾,明诚将它保管的很好,看上去仍像新的一样,围巾织的很厚足以见明镜当时的用心,然而如今再见却不曾想早已物是人非。

 

明楼还是抱着围巾和棉帽出了门。

 

屋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一些,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看着银白的雪却不自觉地想起了那时还在巴黎时的日子。

 

明诚从伏龙芝回来时,他事先得知了时间和列车班次提前到了巴黎北站等。

 

那也是像今晚一样的雪夜。

 

他在候车站里盯着轨道的方向,听着远处传来的汽鸣声和铁轮擦着铁轨发出的轰隆声,看着那远处在黑夜中冒着蒸汽的铁皮头带着欢快的节奏向他的方向而来时,他心底蓦地有些紧张,可更多的是想见到那人的期待,他取下眼镜用手套抹去了镜片上的雾气戴上后盯着已经停靠在站台的列车。

 

雪缓缓地落着,站台上只有几个稀稀拉拉和他一样等候的人,他看到原本立在他身边的金发姑娘在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下车时兴奋地大喊着青年的名字扑上去拥抱,军官放下手中的行李接住怀里的姑娘抱着她转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大哥。”

 

明楼听到身后有人唤他。

 

他回身时却被一双冰冷的手贴在了脸庞上,眼前的人一脸恶作剧成功地笑看着他。

 

“你的反应迟钝了。”

 

青年毫不客气地笑话着他。

 

明楼微笑着没说话,放在衣袋里握着的手不着痕迹地拿出来拍了拍眼前人的头,“嗯,长高了。”

 

“我又不是明台。”

 

明诚笑着拍开他揉乱了自己头发的手。

 

“明台还知道这种天戴手套,你还比不了他呢。”

 

“大哥——”

 

明诚见明楼眼看着又要来一番长篇大论赶紧打断:“我好饿,还没吃饭呢。”

 

明楼原本想要训的话被他一下也带偏了:“现在这个点上哪吃去?”

 

明诚眯着眼笑:“没事儿,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我不挑。”

 

他们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一个暌别许久的拥抱。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明楼有些记不清了,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仿佛好似发生在昨日,如昙花乍现般在他眼前绽放却又转瞬凋零消逝,他已经老了,所幸明诚还在他身边,他将那孩子带回身边时,如待一株亟待发芽的种子,带着期待与欣喜的心培育着,在时间的长流中慢慢融进了他的血与骨,早已成了他身上的一部分,无法分离,无法割舍。

 

别人总认为明诚遇到他是幸运,其实应该说是他遇到了明诚才是幸运,人字需要左右两笔才能组成一个人,缺了哪一边都不完整,他有时也会想如果少了明诚,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发现他想不下去了,因为他从来没想过那个人会不在他身边,那该怎么想?

 

远远地,他似乎看到有个人慢慢向他走来,那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得很慢,似乎像是发现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明楼看到那人似乎加快了步子颤巍巍地朝自己走来。

 

走近了,果然是明诚,明楼正要开口就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晓得你腿不好的啊,这么冷的天出来作死啊!”

 

明楼看着眼前人被冻红了的鼻头,七手八脚地把手上的围巾一圈圈缠在他脖子上把明诚的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了才觉得心里终于出了那半口恶气,理直气壮地说,“还不是因为你连围巾都没戴,明明是个老头子了还装着自己小年轻啊。”

 

明诚兴许是没想到自己被比自己大的老头骂老头,一时也有些懵了,瞪着明楼说不出话。

 

明楼也不再说话转身往回去的路上走,明诚瞪着他的背影终于还是跟了上去,伞往身边的人身上斜了一下。

 

雪仍旧下着,远处的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雪里,似乎远远地听到了模糊的声音。

 

“我饿了……”

 

“家里只有面……”

 

“加两个鸡蛋。”

 

“只能一个……”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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