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为了遇见你》的姊妹篇,灵感来源于朋友的一个梦
凡祈求的就得着。——《新·马太福音7:8》
01
凌远在厨房烧菜,暖黄的灯光将客厅映照得温馨,电视里传来球赛的解说声还伴着兴奋的叫喊,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抱着毛绒熊看得兴高采烈,歪着脖子冲着厨房喊,“老凌,你好了没,我好饿。”
“马上就好,你先洗手。”凌远提高了点声音回道。
厨房里弥漫着油烟和抽油烟机嗡嗡的声音,炉上的汤正咕噜咕噜冒着泡,掀开盖一股蒸汽迎面扑来,凌远将火调小,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汤汁放在小碟里品尝,味道正好,馥郁浓香,他将火关了,开始盛汤。
将汤端出时,已经坐在位置上的人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欢呼道,“是山药排骨汤。”
他迫不及待地举起碗被凌远拍了一下:“洗过手了没?”
“洗过了,洗了两遍呢。”那人一边说一边舀汤,轻轻吹了吹碗里的汤就直接举起来喝,咂嘴道,“不枉我等了这么久。”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凌远接过他手里的碗又为他盛上,那人喝得一脸满足,“这可是我的最爱。”
02
凌远是被手机闹铃给惊醒的。
他坐起来,头仍有些晕乎乎,但在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时他却猛然清醒,梦里的人是谁?
除了他的前妻之外,他还从未给其他人做过饭,那个人是谁?
凌远发现他似乎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样子和声音,心里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与惆怅。
他抓过手机一看,凌晨五点半。
手机阴冷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泛起一层惨白,他准备起身但在抬头时却一下愣住了,手机从手里无声地滑落摔在了被子上。
凌远的后背浮起一层冷汗,手臂上迅速地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赶紧拧开了床头灯,灯光在一瞬驱散了屋内的黑寂,凌远愣愣地看着漂浮在眼前的一个人,正确的说是一个漂浮在眼前的透明人。
透明人许是没想到凌远会打开灯,他眯了眯眼,等稍微适应了亮光后看着凌远,咧开了嘴打招呼,“你好?”
凌远懵了。
03
凌远好不容易理清了一切的思路,眼前的阿飘正坐在他的对面无辜地望着他,凌远的头又再次疼了起来。
作为一个一直坚信共产主义,遵守党的政策的优秀党员,凌远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人还是有些恍惚。
说实话这个阿飘长得还挺好看,头发柔软微卷,眼睛大而有神,高鼻薄唇,但是,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凌远表示他并不认识他,更没有什么恩怨,就算不能超生,一般不是都会去找生前的亲人或仇人吗,为什么会找上他?
阿飘依旧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凌远叹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凌远停顿了一下:“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阿飘点了下头。
凌远又问:“那你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
“不知道。”
“你身边亲近的人还记得吗?”
阿飘摇头。
凌远扶额。
他遇到阿飘也就算了,他能看到也算了,可为什么还是一个失忆的阿飘,这让他怎么整?难道他还要帮他去寻找记忆?这又不是电视剧!
凌远想想都有些头疼,但阿飘似乎并没很在意他是不是失忆,好像失忆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他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凌远面前的煎鸡蛋培根看,嗅着空气里弥漫的食物香味,眼里有着明显的渴望。
“你想吃?”
凌远注意到那死死盯着自己盘子的眼神。
阿飘咽了下口水,一脸的大义凛然,“没关系,你吃。”
凌远将切好的培根准备送进嘴里,抬眼被阿飘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那眼中含着热切的追求,仿佛像火山下的岩浆翻腾沸滚着,凌远能清晰地感受那眼神传出的炙热。
凌远第一次对吃东西产生了罪恶感。
“你要不要也来一份?”他指了指餐盘里的食物。
阿飘的眼里有了一丝亮光,但转瞬又黯淡了下去,“还是你吃吧。”
“那要不我再做一份给你,你闻一下味道?”
这还不如不吃呢。
阿飘有些迟疑地看向他:“那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头?”
摸头?
凌远有些不明所以,阿飘解释,“通过触摸可以传递给我你现在的感受,你吃东西时我也能从中获取食物的味道。”
凌远不禁想象了一下,他在吃东西时一只阿飘摸着他的头一脸回味,凌远不禁打了个冷颤。
但让眼前的阿飘一直盯着他吃,凌远保证他自己肯定要消化不良。
“一定要摸头?”
“那里是神经分布最密集的地方,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阿飘见凌远有些犹豫,有些失落,“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也不是什么事。”
“只是摸头?”凌远问道。
阿飘点头:“只是摸头,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危险。”
“那好吧。”
阿飘欣喜地望着他,他浮起来飘到了凌远的身后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凌远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低了几度,头顶一凉像是有一阵风轻轻拂过。
过了一会儿阿飘在凌远的脑袋上方叹气:“你要带着点感情吃。”
哈?
阿飘飘到凌远面前认真地说:“你太僵硬了,这样会破坏食物的美感,即使吃了也如味同嚼蜡,你应该对食物投以更大的热情。”
什么鬼?
凌远看到眼前一说起食物仿佛身后都能燃起熊熊烈火的阿飘目瞪口呆,食物于他而言不过是能填饱肚子维系能量的东西,为什么这个阿飘一脸正色仿佛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凌远从没觉得吃一顿饭是如此艰难。
阿飘咂咂嘴:“凌远你的厨艺真不错。”
凌远一怔:“你刚喊我什么?”
“凌远啊。”阿飘理所当然地回道,蓦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慢慢转头看到了凌远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04
第一医院今天进入红色预警状态,全院上下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从凌远进院以后那自身带着比平常还要高两米的气势就让一路见到他的医生护士噤若寒蝉,连走路都差点要踮起脚走,凌远视若无睹一路疾行来到了院长办公室,砰地一下用力关上门。
阿飘从门板里穿过:“你可真凶。”
“好玩吗?”
“对不起。”
阿飘飘到他面前低头道歉,态度诚恳,像是做坏事被老师抓住写检查的问题学生。
凌远不语。
阿飘见他不说话,有些心慌,“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在碰到你的时候,你的那些信息就全部传到我这里了,我本来只是想单纯吃东西而已。”
凌远虽有不满但来的路上看到坐在旁边那只阿飘一路小心翼翼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气也已经消了一半,再加上刚才的道歉,凌远也消得差不多了,自然不会再跟一个阿飘置气。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凌远问道。
“不知道。”阿飘摇了摇头,“也许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凌远中午出现在食堂的时候,医生护士们无不震惊,自食堂建立以来这还是凌远第一次踏进来,他目不斜视地走到窗口,像是在思索要选哪些菜,过了一会儿对食堂布菜阿姨说,“一碗米饭,一份时蔬,一碗番茄蛋汤,还有两个狮子头。”
阿飘趴在凌远肩上抱怨:“这饭夹生的,这菜怎么这么多油,这汤怎么这么淡,还有这狮子头……”
凌远搁下筷子的声音让那些偷偷打量的医生护士们赶紧回头,凌远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吃。
“狮子头怎么样?”
“有点油……”李熏然见凌远又要搁筷子又补了句,“不过还可以。”
凌远搁筷子的手顿了顿,夹了一筷时蔬塞进了嘴里,一个阿飘怎么还这么挑嘴。
05
和阿飘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凌远发现了阿飘几个特点。
阿飘对食物有着极大的虔诚,尤其不能拒绝大排档和麻辣烫。
第一医院附近就是一条小吃街,各种大排档香锅麻辣烫店从街头排到巷尾,在医院门口都能隐隐闻到那股浓郁的味道,阿飘每天都在医院门口飘荡着望着小吃街的方向无声地与之对唱着十八相送,当然凌远是坚决不会去那里,即使阿飘的眼神再悲戚也头也未回地义无反顾地走进医院。
阿飘的活动范围只能在自己身边3米距离内,超过距离就仿佛会碰到一堵无形的壁障将他阻挡,阿飘曾经试过,结果额上多了一块明显的青肿。
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阿飘。
凌远看到阿飘趴在李睿的头上向他做鬼脸,趴在韦天舒的背后朝他脖子吹气,韦天舒汗毛倒立,转头却什么都没有,阿飘却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阿飘是一个移动的备忘录。
“老凌,十点钟你有例会。”
“老凌,你该吃饭了。”
“老凌,你该吃药了。”
“老凌,你明天有手术不许熬夜。”
凌远起先并没当回事,仍打算把报告看完再说,屏幕却突然黑了,接着家里仿佛一瞬就跌入了黑暗中,阿飘飘在半空,身体还发着莹莹的微光,表情冷漠,“睡觉。”
凌远恨恨地合上笔记本,算你狠。
阿飘不喜欢阿飘这个名字。
“可你又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那可以叫其他的啊。”
“卷毛?”
“滚!”
“我觉得这名还挺好听的。”
“你还是叫阿飘吧。”
06
第一医院上至主任医师下至保安大叔都察觉到了凌远最近的改变。
以往从来没有正常吃饭的院长,现在几乎每天都准点出现在食堂。
气势凌人不苟言笑的院长现在见人竟然会点头示意,虽然脸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对于护士姑娘们来说无异于是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整天都精神充沛容光焕发,护士长咋舌,偶像效应太过强大。
韦天舒勾着李睿的肩悄声道:“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凌远怪怪的?”
李睿把放在肩上的那只爪子推开:“没有。”
韦天舒凑近他神秘道:“我看他有情况。”
“有什么情况?”
韦天舒一脸恨铁不成钢:“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那个了。”
“哪个?”
“那个。”
“到底是哪个?”
韦天舒恨不得敲他一个毛栗子把他敲醒:“就你这情商,人家小仙女是得多倒霉才看上你,当然是有女朋友了。”
“你说院座?”李睿一脸你在逗我吗的神情。
“肯定是。”韦天舒分析道,“你看啊,他最近生活是不是特别规律?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这在以前你认为可能吗?”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李睿不以为然。
韦天舒再接再厉:“你看他最近加班应酬是不是也比以往少很多了?像以往他哪次不是到深更半夜才回去,现在几乎都按时下班。”
李睿陷入了沉思,凌远最近的确是加班次数较之从前要少,就连能推的应酬都推了,将一些项目都转交到自己手中,难道还真是有情况?
“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李睿有些迟疑。
韦天舒决定放大招:“最近凌远都会对别人笑了你看到没,凌远啊,你看到他对赞助商和领导以外的人笑过吗?”
这还真没有。
即使心里一直维护着凌远高冷形象的李睿也动摇了,的确,凌远最近的画风变得简直比护士站那些姑娘们换偶像的速度还快,这哪里还像那个高冷毒舌,一说话可以怼死人的院座。
“那你想怎样?”李睿认输,在这方面他还真比不上八卦广播站站长的韦天舒。
韦天舒笑得让李睿一阵颤栗:“当然是要看看谁这么有本事竟然能迷倒咱们的高岭之花。”
李睿不予置评。
当韦天舒抱着几份病案从凌远办公室悲愤而出时,李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敲了敲门,在得到凌远准可推门而入时他看了眼韦天舒离开的方向耸耸肩,第一医院的生存法则,作天作地不要在院座面前作死,他想起自己桌上还有一包许楠给他的核桃仁,嗯,待会儿还是给韦天舒送去吧,他现在更需要这个。
07
阿飘最近似乎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他心里也知道应该是日子快到了,可他到现在仍没有记起有关自己的记忆。
难道自己就要这样没有记忆的消失吗,不,他不愿意,他在心里呼喊,他不愿意就这样没有记忆的消失,不愿意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不愿意没有跟凌远告别就消失在这个世上。
他愣住了。
有关凌远的记忆铺天盖地的充满了脑内,两个月以来生活的点点滴滴像是一帧帧影片在面前播放着,凌远在厨房烧菜时会问他味道如何,凌远在他故意把电停了后会对他吼,凌远在手术时他会飘在手术室里看他干净利落地完成一台完美的手术,凌远胃疼时他会飘上飘下只能干着急地看着他等他挨过,一帧帧的画面里全是凌远,全都是他。
“你在想什么呢?”
阿飘回过神,凌远正看向他,一脸疑惑。
“怎么了?”
凌远指了指锅里的山药排骨汤:“味道怎么样?”
阿飘眯起了眼,眼角叠起了细密的褶子,“好吃。”
凌远关火准备盛汤,电话却蓦然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如同催命般,凌远快步去了客厅接电话。
阿飘感觉心口蓦然被一阵像是尖锐的东西狠狠戳刺在心脏,疼得他忍不住一晃,凌远那边接完电话快步回来,将天然气的开关关上对他说,“晚饭恐怕要延迟了,城东那里发生特大车祸,貌似是嫌犯潜逃,警方追击时发生了车祸,我得现在就赶到医院。”
“好。”
车子一路疾行至医院,已经有好几辆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医生护士们正配合着将担架上的伤者转移至病床快速推进医院里。
阿飘在经过一个病床时愣住了,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呼吸微弱地仿佛随时都可能逸散。
阿飘之前那种剧烈地疼痛又袭卷而来,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要将他撕裂般,他的头也像是被一样钝物用力敲击般让他疼得躬起了身体。
他听到有人在飞快地述说伤者的信息:“李熏然,男,二十六岁,市局刑警支队附属,因追击嫌犯发生追尾事故……”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他用力眨着眼想看清病床上那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李熏然,李熏然……
凌远检查完另一个患者命人移送至手术室,转身就看到阿飘脸色苍白地漂浮在一个病床前,他走近一看也怔住了,他带着惊疑的神情看向阿飘,阿飘只觉自己似乎就连眼前的凌远都要无法看清了,他最后挤出一抹笑,“凌远,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我叫……”
08
“熏然,醒醒。”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唤着自己,李熏然睁开了阖上的眼,暖黄的灯光在头顶打转,电视里传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他的眼珠转动着来到了眼前的人身上。
凌远拍了拍他:“快起来,开饭了。”
“哦。”
李熏然慢慢爬起来磨蹭到了餐桌前,凌远将盛好的山药排骨汤放在他面前,“怎么还没睡醒?”
李熏然端起面前的碗就着碗沿喝了一口,汤顺着喉道下滑,暖意似乎一瞬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只是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了我们第一次初见。”
凌远怔了一瞬,随即笑开。
我的心在狂喜中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倾心的人,有了诗的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①
他记得两年前当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睁开时,那眼里仿佛在一瞬盈满了从窗外泼进的阳光,明亮的让他无法移开视线,只听那人笑着对他说,“你好啊,凌院长。”
Fin
①选自普希金《致凯恩》